1998年3月，准备在“五·一”劳动节结婚成家的26岁的农村姑娘唐美菊，因患感冒，在其老师——镇江市第二人民医院（以下称“二院”）肺科副主任医师何小玲的亲自治疗下，竟医治无效在6天后病逝，一个健康鲜活的姑娘，微疾而死，引起了人们的质疑，在有关方面的严密侦查下，并借助于国际互联网，终于破获此案是一起高智能谋杀案。主凶竟是那位披着白衣天使外衣的恩师何小玲。
何小玲，1937年生，个头不高身体微胖，患有糖尿病，是文革前的大学毕业生。1964年到江西省结核病防治所工作，但他为了调回老家镇江，后来跟一个镇江姑娘结婚，辗转调入镇江市第二人民医院，随后离婚。1974年37岁的何小玲与比他小15岁的王某再婚。据王某介绍，何这个人会唱会跳，弹一手好钢琴，婚后感情一度尚可，后来就老是吵闹。王说他是吵星下凡，10多年前跟他母亲吵，母亲去世后就追着王吵，跟王离婚后又和女儿吵，离婚前何一直怀疑王有外遇，对她严加看管，百般桃剔。何吵架时总是又蹦又跳，还以寻死相胁，喜欢撞墙，一撞能撞昏过去。王两次向何提出分手，他坚决不肯，第三次王故意吓他，说不离的话就动刀杀他，1996年5月，何小玲起诉离婚。这时，农家姑娘唐美菊已在何家学医一年。
1994年4月初，唐的大姐生病，就由何帮助联系在二院开刀，开刀期间在何家住了半个月，各方面省了不少钱，为了表达对何医生的感激，大姐便拜他为干爹。
大姐病好回家，唐家人提出让小女儿，也是唐家唯一的高中生唐美菊跟何学医。对此何医生当场欣然认徒，何后来说他第一眼就看出她蛮有灵气。
因此，从1995年4月8日起，唐美菊就住进何家学医，当时何正与第二任妻子王某闹不和，两人正分居，但王所生女儿19岁的萍萍（化名）随父生活，1995年9月，萍萍去外地上大学，房间留给小唐。这样，偌大的家里，只剩下师徒二人了。
何医生对徒弟要求甚严，他借口外面坏人太多，晚上从不让她出门。三年学医期间，小唐都是每周六回家一趟，骑一个多小时自行车，然后周日下午回城，她年轻体质好得很。
三年里小唐曾先后谈过几次对象，但都只是见见便告吹，因为何医生不允许。理由是影响工作和学习。他严厉告诫过小唐：你要谈恋爱就别跟我学医，我也不给你找工作了，对此，唐美菊敢怒而不敢言。
1997年10月份，经姑妈介绍，小唐与在银行当保安的阿名（化名）偷偷见了面，两人很投缘，没半年就到镇政府办理了结婚登记手续。这回全家人把这事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竟瞒了何医生很久。
1998年大年初二，何小玲携女儿下乡到唐家拜年，正好与唐美菊的男友阿名碰上，何当时未多问。但春节后一上班，他就追问小唐，小唐被逼问得无奈，便向师傅坦白了真相，何医生大发雷霆。
3月28日，小唐气鼓鼓地回了高资镇的家里，对二姐说：“我再也不去了。”第二天上午，何医生也骑自行车赶到高资镇上唐的二姐的店里，随车还驮了许多东西，这些东西是春节期间唐家“进贡”给师傅吃剩的部分。
何小玲说：“你妹妹没有志气，吃不了苦。我把个底给你，就是你妹妹的工作找到了，我都会把它推掉！”
二姐说：“你觉得对得起我妹，就推吧！”后来出事后据唐家人介绍，实际上打去年10月份——当时唐与阿名恋爱上，唐家就不想让小姑娘再跟何小玲学下去，只因何一直许诺帮小唐找工作，唐家仍抱有希望，才拖下来，何小玲走了一刻钟又回头来说：“工作我还是会替她找的，刚才说的是气话。”当晚7点多钟，何小玲就给二姐打电话说：“你妹的工作已找好，我和院长打了招呼，同意她在二院做临时工，每个月300块，一年后转正，明天早上院长要看她上班……你晚上回个电话给我。”晚上二姐回电话，说妹妹明天过来。何小玲就势追问：“她来的话，结婚的事可就要推迟了，是不是5月1日结婚？”二姐答：“是的，日子已定好，不能改。”第二天唐美菊重又去了何小玲家。这位姑娘万万未料到一场灭顶之灾正悄然降落到她头上。
鲜活健康的唐美菊到“师傅”家生活了20多天，4月23日，已病了十几天的她气息奄奄，被家人和何小玲送进二院，此时已是她从感冒到生命垂危之时，何小玲原一直坚持在家给她“治疗”，后在唐家人的强烈要求下才于当天凌晨送进二院五病区（消化科）。经诊断：患者口唇腔粘膜破溃，全身见散在出血点，白血球远远低于正常，粒细胞为零，血压很低；并出现了大把掉头发现象。
内科主任下令紧急会诊，分管副院长也赶到现场，大内科各分科主任、妇产科主任加上何小玲共8人参加会诊。何先对病人前期病况及治疗情况作了筒介：
病人从3月28日开始出现轻微感冒，何建议她吃了些复方新诺明。但未见好转，4月4日，她骑车回乡下过清明节，5日返城后，感冒加重，伴咳嗽，何从医院取回挂水器材和药水，在家中每天给她输一小瓶“能量”，这样一直到10日，她开始拉肚子，何就替她改挂了两天“氯霉素”等药。
一起到医院的还有小唐的母亲和大姐，她俩自18日以来一直陪伴在小唐身边。
会诊立即作出结论并采取有关措施：1．重度感染性休克，不能排除再生障碍性贫血；2．按血液系统方面疾病改转六病区（血液科）治疗。
24日凌晨，小唐被抬进病区后短短24小时就走完了自己26年的人生之旅，死亡诊断书这样写道：感染性休克合并DIC（弥漫性血管内凝血），急性粒细胞缺乏症。按说这样接下来就是送尸体到殡仪馆火化，病人家属回家办丧事等。但唐美菊的死却引起了一个“局外人”的注意。
这个人就是市食品厂的马厂医，马厂医是二院的行风监督员，和何小玲也是老交道了，所以也晓得何、唐的师徒关系。马厂医那阵子正好陪肿瘤术后的丈夫蹲六病区打化疗，小唐一入院她就知道了。这位古道热肠的女医生见到平时鲜活健康的小唐一下病成鬼样就非常心疼，23日一整天，马厂医几乎未曾离开小唐，与小唐家人谈了好多，并从医生那儿旁听了有关情况后，就产生了怀疑。24日凌晨，小唐停止呼吸，唐母和大姐在病房外哭作一团，马厂医仍守在她身旁，她给小唐抹了三次瞪圆的眼，都没合上，她低吟道：“乖乖啊！阿姨知道你有冤，你放心去吧，阿姨会给你找回公道的！”
马厂医在自己家里思考了将近一天，于当天下午4点30分毅然跨进镇江市润州公安局和平路派出所。
4月25日上午，市刑警支队法医根据马厂医的疑点对可疑死者唐美菊进行尸检，法医一致认为这不像一般的感染性死亡，当即下令禁止火化，冷冻处理，并请示领导，要求进行尸解。下午，在镇江医学院病解教研室对死者进行尸体解剖，提出多个重要器官材料及血样进行检验。5月4日，剖验报告显示：除咽喉部轻度慢性炎症外．全身未发现其他感染。同时，江苏省公安厅刑事科的鉴定是：在死者肝、胃组织中未检出常见安眠镇静药物和砷、汞等金属毒物。但根据种种迹象，刑侦法医初步分析断定：死者非感染性休克，中毒休克可能性极大，以化疗类（抗肿瘤）药物可能性最大。
这时，外围侦查也获取了一条重要线索：何小玲曾在二院索取过药品说明书，并多次自己开方子、自己取走一种叫做“氟尿嘧啶”（以下简称“氟”）的药物。
焦点立即提示：尽快查出死者血液中是否含有该种药物。
“氟”是一种常用的抗肿瘤药物（针剂），一般用于肿瘤患者术后的辅助治疗（化疗），但应按疗程严格限量，理论上讲，这种药毒副作用严重到一定程度，能送人命，但中毒导致死亡的病例，国内迄今未见报道。
刑侦人员走访了省内大量专家、学者及有关技术机构，由于资料的匮乏爱莫能助。向公安部求援，部内亦无能为力，案情调查遇到了难题。
在外围侦查中得知：何小玲自4月1日至4月15日间，分6张处方，共开取“氟”80支。从何的病人分析，这些病人无一患肿瘤，且无一接手该药，那么，这80支“氟”何小玲拿去干了什么？
正当调查紧锣密鼓地进行时，镇江医学院一位副教授提供了线索：她曾在国际互联网上阅读过一份由一美国教授1992年发表的论文，内容正好与此相关，她还记得自己当时将该文拷成光盘作为资料保留下来，在警方要求下，论文很快被翻译出来，内容是“对肿瘤患者进行化疗的药物跟踪”，里面对“氟”的检测方式介绍得巨细无遗，办案人员迅速携死者的血样及此论文赶赴（南京）中国药科大学。5月15日，检测报告出来：在死者的心血中，检出有很浓的“氟”含量。据此保守估算，唐美菊死时体内已蓄积的该药相当于50支“氟”的含量”。此不包括唐死前一个阶段被代谢掉的部分，显然，何小玲用“氟”毒死了唐美菊。
1998年5月16日早晨，犯罪嫌疑人何小玲被依法拘留。
犯罪嫌疑人何小玲在二院素有“何神经”之称，他是每天上班最早的职工之一。对病人认真热情，年年被评为先进，曾当过省政协委员，但人们反映他“手脚不规矩”，说他“变态”。早在25年前，何曾因“男女问题”被镇江市反帝派出所处理过。
自从唐美菊住进何家，左邻右舍颇有微词。还有人指责她：人家都闹离婚了，你还蹲在这里干啥？小唐对此一声不吭，她平时少言少语。在医院里一切看师傅脸色行事，后来连电话都受师傅控制。但师徒二人日子过得有条不紊，每天早上，小唐把两人的自行车扛下楼，上班后两人打扫卫生，冲开水，中午在办公室热一下饭菜吃，晚上下班后，一道骑车回家，小唐再把自行车扛上楼。据邻居反映，一次，邻居们看到何的女儿萍萍坐在楼下哭，上去问，萍萍诉道：“唉，我在家多个人多双眼。”
二院挂号室的郜阿姨是小唐在二院时关系处得相对近一些的，肺科门诊与挂号室门挨门，电话也安在挂号室。今年3月份的一天上午，一男青年打电话找唐，何小玲冲上去抢过话筒，问了声“谁啊？”就挂了电话。小唐私下告诉郜阿姨，她在师傅家里接男友电话，经常被何医生挂掉，他总说这是电话骚扰。
4月17日，星期五，唐家大姐打来电话，何又去接。郜阿姨问小唐：“你的电话都不自己接啊？”她答道：“阿姨，我没劲，躺下来就爬不起啊。”小唐在电话里跟大姐说好，她车子骑不动了，明天坐车回来。显然，此时她已中毒到一定程度。
4月18日，唐母早已守在23路郊线公交车终点站，但没接到女儿，当天上午她率大女儿和大女婿径往城里找到何家，见小唐躺在床上，嘴上烧得全是泡。唐母还以为是感冒，她担心的是女儿婚期渐近而嫁妆还未置。小唐说没力气去买家具了。唐母问何要不要去住院，何说：“查过了，没什么大问题，在家里治比医院效果好，又不要这费那费的，你们农村挣个钱不容易，我是替你们想。”自18日起，大姐就留下照料陪伴小妹。19日，唐美菊连路都走不稳了，上厕所时摔了一跤，到医院缝了3针，唐母闻之再次向何医生提出送女儿住院，何没表态就跑医院去了，当晚未回。20日晨，唐家人决定送女儿去医院，她们刚收拾好东西，何小玲回来了，在他的阻止下结果又没去成医院，直到23日凌晨小唐实在支持不住才去了医院。据有关专家分析：唐美菊若在4月20日前送往医院，并及时弄清是何种药物中毒仍有救。
5月16日，警方对何小玲进行了首次审讯。何称去年10月唐美菊告诉他，她乳房长了肿块，左边两个右边一个，今年1月唐说乳肿已消了一点，并说用了呋喃氟尿嘧啶（片剂，与针剂氟尿嘧啶同类），为此何曾警告她不能用这种药，但她不听。此种说法解释了他与唐3月28日吵架的原因，也似乎交侍了其后来用“氟”的原因。当天仅仅交待自己曾开过60支“氟”，且全部送给一个患食道癌家中无钱的朋友，但何医生却说不出这个朋友的名字，在以后的审讯中，何又交待曾给唐用了10支“氟”，刑侦人员当即追问为何前面反对唐用此类药后又给她用时，何医生说：因为唐5月1日要办大事，她不想让男方知道自己乳房有肿块所以在征得唐同意的基础上给她用了。然而警方在向唐的未婚夫阿名调查时却得到了另一种结果。阿名与小唐相好后于3月20日领了结婚证，并当晚同床，阿名说他并未发现女友的乳房上有肿块，而且他发现女友已不是处女。
从5月16日到6月12日的审讯中，何医生运用他的医学知识编造了一个又一个谎言，步步设防，但往往又自相矛盾难以自圆其说，何曾承认自己的确开了80支“氟”，在究竟给唐用了多少支这个问题上，何医生一口咬定是15支，因为15支以内为常规化疗剂量。接着，他改为36支，最后咬定45支。这个剂量与检测结果仍有较大出入，但已够致人死亡，何小玲一再辩解说他好心办坏事，目的是让她早点好，没想到反变成让她早些死，他认为这是“医疗事故”，他甚至自己定量对唐的死负有三分之一或三分之二的责任。
6月9日，犯罪嫌疑人何小玲被正式逮捕。
何小玲到审讯后期经常产生强烈的自责情绪，他说他还想活30年出去挣钱“负担她的经济损失……”他说：“那段日子（唐死后），我在家里到处看到唐美菊的影子，我心里愧呢，我心里讲：美菊啊，我今生今世也还不了你的情……我总有一天要被抓住，只好一命抵一命了。”
到6月12日，刑侦人员第14次与他交锋，何小玲终于彻底交待了他谋杀的动机：
唐美菊住进何小玲家跟他学医不久，何小玲便在一个夜晚占有了小唐，事后他以帮小唐在城里找工作为条件长期霸占着她，小唐的家人并不知晓，三年多的共同生活，何小玲不仅在生活中，而且在精神上已把唐看成自己不可或缺的依托，一旦失去她，他必将因无法自持而崩溃。所以他千方百计阻止破坏小唐的恋爱，后来他感到实在无法阻止唐美菊结婚了，于是就动了杀机，并于4月趁唐感冒时开始下药，先后共用了45支。致使唐美菊不治而亡，达到他“我的目的达不到，也不能让她达到目的”的目的。
1998年6月17日，本案侦查结案并移交镇江市润州区人民检察院等候提起公诉。镇江公安机关圆满完成了一项史无前例的刑侦课题。
6月20日，犯罪嫌疑人何小玲因糖尿病合并肺部感染及冠心病发作，抢救无效而死亡。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有关条款，不予追究何小玲刑事责任，决定撤销此案。
摘自《知音》
